待马车缓缓移动起来,柳琼儿捂着高高耸起的胸口,见徐怀竟然盯着自己胸口看,横了他一眼,问道:“怎么样,我这番说辞能将他们震住不?”
“他们派人潜去虎头寨,要是郑恢并没有直接针对玉皇岭的部署,你要怎么下台?”徐怀抱着头,懒懒的靠到车厢壁问道。
“回玉皇岭这一路上,我越想越觉得郑恢的部署,极可能就是针对整个徐氏,徐武富只是被郑恢玩弄于指掌间的跳梁小丑罢了,”柳琼儿得意的说道,“我们之前是无暇顾及盯住虎头寨那边的动静,但只要徐武富被我唬住,派人再去虎头寨,定能看出蹊跷来。”
徐怀一笑,说道:“但愿如此!”
郑恢目前是潜伏在桐柏山深处最阴险的一条毒蛇,对郑恢的动机及谋划,他也时时有所揣测。
不过,徐武江带着武卒逃军落草,他们就像丧家之犬,即便稍有余力,也是盯着歇马山及徐武富这边的动静,哪里有人手潜伏到虎头寨去?
再说了,郑恢带着一批好手潜伏在虎头寨,不是谁都能抵近侦察的。
除非徐武江、徐心庵他们赶过去,但派其他人去虎头寨附近盯着那里的动静,有谁既能保证自身的安危,还能细致入微的看穿虎头寨里的虚实?
说到底,诸武卒绝大多数都只粗习拳脚的山野村民罢了!
他并没有可用的人去逐一验证内心的猜测而已,也许逼徐武富他们出手,是当下最为合适的选择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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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徐武江、苏老常、徐灌山等人簇拥马车往狮驼岭东坡新寨而去后,见徐武碛、周景两人都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,徐恒急切说道:
“你们莫听那疯女人胡说八道!定是徐武江授意她如此乱说,好挑拨离间我们!明明是徐武江他们胆大妄为投匪,好像搞得是受我们迫害似的,真是滑天下之大稽!”
“好了,不要再说了!”徐武富制止徐恒。
徐武碛、周景这些年跟着他,统领族兵、处理宗族事务,哪里是随便拿几句话好糊弄过去的?
王禀遇匪这事,虽然彻底看穿这事的人不多,但淮源乃至州县,上下都有揣测,而虎头寨的躁动以及徐武江逃军落草,在外人眼里本身就充满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蹊跷。
柳琼儿将一切挑明开来,不仅将他们所参与的那部分说得一清二楚,其他事多半也是事实。
这些与种种疑问都严丝合缝,这时候还强行辩解,当真欺徐武碛、周景他们是粗莽武夫?
“这个女人有些话是对的,”徐武富琢磨用辞,跟徐武碛、周景说道,“王禀遇匪这事不简单,而就在虎头寨第一次在走马道大开杀戒之后,监粮使陈桐便找到我,诸多暗示无非是说有贵人想王禀死却遭人作梗,而这种种迹象都指向我徐氏。徐氏这趟真是祸从天上来,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决定牺牲徐武江他们,希望王禀死后,桐柏山能一切恢复平静。也许恰如那个女人所说,一切或许就是我在作茧自缚。”
“那女人说话并不全然可信,很可能一开始就是她的算谋,要拖我徐氏下水——我也相信家主一切都以为徐氏为念,才不得不做这样的决定,”徐武碛面色沉毅的断然说道,“但要是说虎头寨之后,真是那些欲行刺王禀的人在操控,我倒觉得真要警惕他们意图不纯!”
徐武碛的表态叫他宽心不少,徐武富问道:“怎么说?”
“军寨攻克上柳寨,但潘成虎终究是逃脱出去,还有不少悍匪追随他左右。我担心他会将所有的一切都记恨到徐氏头上,还会做出什么对我徐氏不利的事来。我昨天就派人进入北面的横峰山一带追踪他们的去向,想要盯住他们的落脚之地,以便能日后能腾出手斩草除根……”徐武碛沉吟说道。
徐恒有些讶异的看向徐武碛。
昨天看到潘成虎贼众被打溃,邓珪又大功告成返回巡检司军寨,所有人都是大松一口气,却没想到徐武碛竟然暗中部署对潘成虎所部斩草除根之事。
“有什么发现没有?”徐武富问道。
徐武碛皱紧眉头说道:“现在能确认的是,他们昨日将晚上,有人在跳虎滩提前安排了舟船,接应他们往虎头岭方向去了!”
“……”徐武富有些无力的坐到一旁的岩石上。
陈桐找上他,很多话都没有明着说,他也不会明着问,但他既然知道一切的根源,都是蔡铤派人行刺王禀而不得,虎头寨背后是谁的人在搅风搅雨,他还能猜不到吗?
他与邓珪有过谈话,邓珪提前卸任,换郭曹龄接任的意图是什么,他又怎么可能不明白?
而所谓徐武江投虎头寨被拒的消息,他又岂能猜不到是谁在放风声,岂能猜不到他们借刀杀人的意图?
只是在今日之前,他以为幕后之人借刀想除掉的,仅仅是徐武江他们。
是自己想简单了?
他们倘若仅仅想借刀除去徐武江,大可以拖住不叫邓珪出兵,而不是早早准备好,就等邓珪出兵攻破上柳寨,他们好收编潘成虎的残部!
他们有郭曹龄接替邓珪之后掌控军寨,王禀已成他们的囊中之物,虎头寨还费尽心机收编潘成虎残部,是想对付谁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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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柳姑娘刚才在青柳溪桥旁所说那番话,有几分是真,又或许纯粹是推脱责难的说辞?”
徐武江到底还是不想将整个徐氏大小三四千口人都拖进这泥潭来,听柳琼儿一番话也是吃惊不小,回到狮驼岭新寨,便迫不及待的询问详细。
“是真是假,我们派不出人手去虎头寨摸底细,但徐武富那边不会懈怠,我们过一两日便知。再者,即便柳姑娘推测不假,郭曹龄现在也已经死了,我们还是有喘息机会的!”夜战时徐怀腋下被划破两刀,伤势不重,但手臂、腰椎的筋骨伤势却需要静养一段时间,回到新寨,徐武良特地找来一张卧榻,供他半躺着说话。
“你这莽货,什么事都不确知,便去杀郭曹龄,你就不怕失手?”苏荻气得还想拿东西抽他。
“失手后果不堪设想啊!”虽说听过柳琼儿一番话后,徐灌山有些被说服了,觉得郭曹龄这人当死,但还是觉得直接去刺杀,太冒险了。
然而这能怨他吗?
一个多月前,他还逢人就夸他家小子徐心庵得邓郎君器重,一手好枪使得跟旋风一般,再有三四年或能当上节级,讨一房好人家的姑娘进门来。
谁能想眨眼间天就塌了?
“我觉得柳姑娘说的在理,便去做了,”
徐怀不是想瞒着徐武江与苏荻,但徐灌山、苏老常更多还是求自保,他不想引起无谓的争执,决定索性叫柳琼儿将黑祸背到底,说道
“而柳姑娘说这事也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凶险。”
“怎么说?”苏老常皱着眉头问道。
柳琼儿恨不得踹徐怀一脚,什么锅都往她头上扣,但她哪里能立时想出好的说辞来?
“……就像徐武富能受我们要挟一样,邓珪这个人也不是不可以利用的。他是奸滑,也曾安排十七叔你们去送死,但这一切都是他不肯承担王相在他辖下横死的罪名,更不要说他有胆去逼死王相了。所以柳姑娘就说,我要是失手,只要能及时逃到王禀相公处,王相拼死也会救我一救的!”徐怀慢悠悠的说道,好像这些话真是柳琼儿早就跟他分析过似的。
苏荻有些疑惑的看了徐武江一眼。
当初从军寨逃出来时,徐怀说过柳琼儿招应过郑恢等人,偷听到一些机密事,他才将柳琼儿牵涉进来,目的是要用柳琼儿为诱饵引蛇出洞,这会儿说辞怎么就变了?
这一切果真是柳琼儿拿的主意?
不过,之前歇马山坐交椅时,柳琼儿就定好第三把交椅,徐怀、徐武良、徐武坤都算她名下的人马;现在徐怀事事都推到柳琼儿头上,苏荻却没有办法再去说什么。
“这事等徐武富派人去虎头寨打探过消息再说吧,”徐武江脸色沉毅的说道,“郑恢真要对徐氏包藏祸心,徐武富他们到底自然知道如何取舍了!”
“要是揣测错了,徐武富怕是不会再容我们在歇马山立足啊!”苏老常还是有些担忧的叹道。
他们之前不惜以徐氏相要挟,就已经触碰到徐武富忍耐的底限。
只不过当时潘成虎贼众还威胁着鹿台寨的安危,令徐武富不得不妥协,倘若柳琼儿所说的威胁并不存在,徐武富想要说服诸族老“大义灭亲”以保宗族,将是轻而易举之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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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老常担忧的事并没有发生,次日午后,徐武富与徐伯松、徐仲榆、徐武碛、周景等人走进狮驼岭东坡新寨。
“柳姑娘,你对这个郑恢到底了解多少?”走进诸家小平日限制进入的后寨,徐武富脸色阴沉的盯住柳琼儿问道。
“那就不知道徐家主对虎头寨知道多少了?”
看到徐武富等人心事忡忡的走入新寨,柳琼儿便知道她与徐怀之前的猜测没错,郑恢在桐柏山所谋,已经不仅仅限于制造意外叫王禀横死淮源了。
“自陈子箫谋害破风刀唐彪,夺得虎头寨大权之后,除了加紧对周边村寨的盘剥外,也一直暗中在招兵买马——此时有理由相信,虎头寨贼众已有四五百人。而潘成虎在上柳寨被击溃后,就借虎头寨在跳虎滩提前准备好的舟船,率残部往西投靠虎头寨了!”
不管怎么说,徐武富能调用的人手,却非这边能及的。
有了清晰的思路,兼之徐武碛也早一天安排人看出不少蛛丝马迹,想要大体摸清楚虎头寨那边的情况,不是什么难事。
“徐家主这时候不会再责怨我怂恿徐怀行刺郭曹龄了吧?”柳琼儿得意的问,她都想戳戳徐武富这些人的脸面。
徐武富脸皮子抽搐了一下,但对差不多已知道全部详情的他,心里很清楚郑恢这些人倘若主要是想王禀死,郭曹龄接替邓珪出任淮源巡检使,怎么都足够了,没有必要去节外生枝。
郑恢在巡检使有郭曹龄掌握地方势形,却同时还在虎头寨招兵买马、扩充势力,不管郑恢是什么居心,徐武富都不会认为郑恢这么安排,仅仅是为了对付徐武江这一小撮人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