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风阵阵,天色阴暗。
李绚坐在书房之中,手里握着一本《老子》,温暖的火炉侧畔,咿咿呀呀的声音响起:“道可道,非恒道;名可名,非恒名……”
“吱呀”一声,房门打开,刘瑾瑜推门而入。
看了眼跟着李绚念书的霞娘和昭儿,她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:“薛相的事情你不去想,却在这里祸害自家儿女。”
“好了,今日就记住这一句便可,坐那儿玩会吧,一会阿耶带你们回去。”李绚身体前倾,笑着说了一句,霞娘和昭儿立刻放下书本去玩侧畔的积木。
李绚这才收回目光,无奈的看向刘瑾瑜,说道:“薛相不过是心思一动,略做算计,难道真的要为夫也算计报复不成?”
“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,要不然以后这种事情会更多。”刘瑾瑜的脸色依旧不高兴。
自从李绚回来和她说了裴炎的事情,刘瑾瑜的脸色就没好过。
“不然呢,去找太平公主,告诉他薛绍在外面还有女人,甚至还有个即将生下来的儿子。”李绚轻轻抬头,一句话,刘瑾瑜的脸色立刻变得无比惊讶。
“这事……夫君想过。”刘瑾瑜顿时就明白了过来。
李绚招招手,刘瑾瑜立刻就走过来,坐在李绚身侧,靠进他的怀里。
李绚搂住妻子,靠近她的耳边,这才低声开口说道:“此事的本质,并不在薛相身上,薛相很有可能也只是被人利用和操纵了,真正在背后操作这些的,只有一个……”
“陛下……不,陛下对夫君足够信任,所以是……天后。”刘瑾瑜最后两个字说的极轻,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来的。
“唉!”李绚轻叹一声,说道:“为人臣子,这种事情遇到了认倒霉就是,更别说薛相的算计本就没有得逞……”
“我不信。”刘瑾瑜抬眼看着李绚,似笑非笑的说道:“夫君连公主的婚事都算计过了,不可能没有接下来的举动。”
“好吧。”李绚无奈的笑笑,说道:“为夫是认真想过,但最后觉得,不如跟公主说一声,向公主讨个拦门的差事,等到薛绍上门娶亲那一日,为夫做个拦门官,出上两项题目,稍作为难如何?”
刘瑾瑜眼神不由得一跳,随即忍不住的摇头,说道:“以夫君的才学,如果真的有出题,怕是薛绍,哪怕他还有别的帮手,怕也很难在夫君这里过关吧,一个不好,甚至可能还要丢大脸。”
“先把风声放出去,稍微吓唬一下就可以了。”李绚平静的摇摇头,他可没有心思在薛绍的事情上玩什么花样,薛绍可是非常有用的一枚棋子。
“稍微吓唬一下。”刘瑾瑜深深的沉吟,片刻之后,她猛然开口道:“夫君是在向陛下示意自己知晓了此事,然后表示臣服。”
李绚笑了,轻轻搂紧刘瑾瑜,低声说道:“有的时候,吃亏是福,但必须要所有人都明白,你是为了大局,甘愿选择自己吃亏,但记住是自己选择。
不要被别人逼迫伱去为了大局牺牲,这样不仅你不在大局之内,也不会有人念你的好。”
刘瑾瑜微微点头,她明白李绚话里的意思。
所谓的吃亏,不过是相比于其他的选择,暂时吃亏,卖下人情给其他众人,获得的收益更大。
如果说是别人逼你吃亏,顾全大局什么的,这样不是你保证自己最大利益的选择不说,甚至就是卖人情,都是逼迫你顾全大局的那个人在卖。
别人都会去记他的好,没人会去记你的好,你自己反而成了任由别人拿捏的软柿子。
所以很多时候,目光要敏锐,不要迟钝。
在没有其他更好选择的时候,提前一步,主动出手,将人情牢牢的拿到手。
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突然在门外响起,刘瑾瑜顿时就从李绚怀里坐起。
……
脚步声在门外停下,随即孟胜的声音响起:“王爷,王妃,草原可汗阿史那·泥熟匐求见。”
“他怎么来了?”李绚顿时满脸诧异。
“他来不只一次了。”刘瑾瑜坐在一侧,低声说道:“自从八月入京以后,他就一直前来拜访。”
李绚眉头一皱,问道:“他是单独来拜访我们,还是每一家王府都去拜访?”
刘瑾瑜顿时就警惕了起来,低声说道:“每一家都去拜访的。”
“有人见他吗?”李绚侧头看向妻子。
“除了几个不知分寸的,没有几个见他的。”刘瑾瑜的声音很低。
李绚点点头,说道:“看样子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,胜叔,让他回去吧,东西也都带回去……”
“东西留下吧。”刘瑾瑜侧身看向李绚,说道:“陛下要封他做草原东部可汗,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做出什么相悖的举动来。”
“好吧。”李绚点点头,随后又说道:“既然如此,那么该回礼的正常回礼一份,不过做完之后,派人去宫里说一声。”
“去吧。”刘瑾瑜看向门外。
孟胜躬身:“喏!”
听着孟胜的脚步声响起,刘瑾瑜这才侧身看向李绚,不解的问道:“夫君可是不看好阿史那·泥熟匐,可是妾身记得,当初让阿史那·泥熟匐做草原可汗,是夫君的提议啊!”
“那是因为单纯从草原治理的角度上来看,这一策是没错的,但若是加入裴尚书和闻喜县公之事,怕就没那么好了。”李绚微微摇头,裴炎要阻拦裴行俭行事,从如今的角度来看,裴炎除了派人争功以外,做的最多的,恐怕就是战功分配。
增加其他人的战功比重,削减裴行俭的战功比重。
前者好做手脚,但后者想要做手脚就不容易。
李绚虽然还没有想通裴炎会怎么做,但他知道,一旦让裴炎算计成功,草原如今大唐占优的局面立刻就会彻底翻覆。
到了那个时候,阿史那·泥熟匐未必会有什么好的结局。
“那么会发生什么?”刘瑾瑜轻声问道。
“不知道。”李绚笑笑,摇摇头说道:“总归不是好事,不过娘子说的对,现在这个时候,还是不要做出什么和朝廷大策相违背的举动来。”
“没错,宁肯什么都不错,也不要到将来,让别人以为我们在这里面做了什么。”刘瑾瑜异常清醒,看了李绚说道:“草原之事若是出了问题,最后一定会找个背锅的。
夫君是出主意的,或许可能会担些责任,但最后毁了这件事情的人……”
“闻喜县公。”李绚冰冷的吐出了一个名字。
这件事情最大的受害人,闻喜县公,兵部尚书,定襄道行军大总管,裴行俭。
他将会是这件事情之后,最大的背锅侠。
“算了,不说这些事情了。”刘瑾瑜站了起来,轻声说道:“以朝中如今的情况,闻喜县公若是出事,那么第一个就需要平阳郡公顶上去,若是平阳郡公顶不住……”
“朝中还有很多将才的,或许几年之后才需要为夫。”李绚笑笑,说道:“虽然有些不厚道,但这事对我等不是坏事,而且娘子莫要忘了,太子还指望闻喜县公进东宫任职呢。”
“是吗?”刘瑾瑜低头,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。
“当……”李绚刚要开口,就在这个时候,略带急促的脚步声响起。
随即,孟胜的声音再度在门外响起:“王爷,文成长公主病重。”
“什么!”李绚顿时忍不住的站了起来。
……
阴沉的天色之下,一匹快马疾驰在文成公主府门前。
李绚披着黑色的锦衣,直接翻身而下。
门前的千牛卫立刻拱手:“王爷。”
李绚点头,话也来不及多说,直接就冲进了府中,然后在内侍的引领下,来到了后院。
此刻,李显竟然已经在了后院正堂之中来回踱步。
李绚赶紧上前,拱手急促的问道:“殿下,情况如何?”
“姑母感染了风寒,只数日便已经身体难行。”稍微停顿,李显又说道:“李太医,杜御医,秦御医已经都在里面了。”
“风寒?”李绚眉头紧皱,说道:“最近得风寒之症的人这么多吗,臣家中侧妃麹氏也是感染了风寒,如今身体刚好……似乎听说宫里……”
“母后的前几天也是感染了风寒,也是近日才稍微好些。”李显的脸上带出一丝担忧。
细细数数,几乎是没有任何接触的三个人都已经得了风寒,那么除开他们,整个长安又有多少人得了风寒。
“不管那些,先看长公主殿下吧。”李绚微微拱手,说道:“殿下,臣进去看看吧。”
“好!”李显轻轻点头。
李绚毕竟是尚药奉御,不管是御医杜文誉,还是御医秦鹤鸣,都是他的手下。
如今文成公主病重,李绚进去多少能让人多放心一些。
看到李绚进入内屋,不知怎么的,李显的心里莫名的就放心了许多。
虽然说太医李虔纵,御医杜文誉,御医秦鹤鸣,都是天下顶尖的名医,但是李绚介入总比其他上要强上一些。
就在这个时候,门外再度有人赶了过来。
李显抬头一看,一身白色裘衣包裹的严严实实,瘦小的身子脸色发白,赫然正是太平公主。
李显顿时吓了一跳:“太平你怎么过来了?”
太平公主进入屋中,顿时温暖了许多,她看向李显,笑笑说道:“姑母教了太平许多东西,姑母生病,太平本就应该来看一看的,对了,皇兄,现在情况怎样?”
李显深深的看了她一眼,最后才无奈的说道:“南昌王叔刚刚进去。”
太平公主顿时长松了一口气,说道:“那就没事了。”
李显轻轻点头,说道:“王叔师承玄藏真人,若不是玄藏真人此番回了蜀中,也不用如此担心,不过王叔在就好,王叔的身上,也是带着很多好药……”
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大门之外响起,紧跟着,一身墨绿色长袍,披着厚重披风的武承嗣已经赶了过来。
看到李显和太平公主,武承嗣顿时收敛脚步,进入屋中,武承嗣拱手道:“臣汾州刺史武承嗣,见过太子殿下,见过公主殿下。”
“表兄。”李显和太平公主同时微微拱手还礼,李显随即问道:“表兄怎么来了?”
“臣是接到了皇后的口谕,这才赶了过来……”武承嗣的话还没说完,内室的帘布顿时掀了起来。
(本章完)